【AC4&加勒比海盗】朗姆,朗姆

黎隐_自嗨的光:

*只是想写年轻的爱德华•肯威和年轻的杰克•斯派洛。官方时间和设定给我吃了[……]
*爱德华第一次出海。杰克刚刚当上船长。
*我很认真地觉得哪位提出来的珍珠寒鸦还挺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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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艘海盗船跑得比他们快多了。爱德华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当黑旗穿越清晨氤氲在海面上的水雾出现在船员们的视线中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彼时刚刚沉入梦乡的爱德华被人一脚从吊床上踹下来,带着彻夜未眠的疲劳和一肚子的火气重新投入高强度的水手工作中。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挣扎,海盗船依旧以平稳的速度逼近,好像吹在两艘船船帆上的不是同一股风一样;爱德华和他的同伴感觉他们就像被掠食者盯上的小鱼,只能眼睁睁瞧着天敌破开海水,轻松追上他们,一口锋利的牙齿只一下就将自己开膛破肚。他们的私掠船跟对方比起来实在小得可怜。
两艘船很快接舷,对面的海盗们嚎叫着把勾爪抛向他们的船时船员基本上已经完全失去斗志,只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很快为了保命而缴械投降。爱德华还算有骨气的,可当他从甲板上捡起两把刀准备投入一场浴血厮杀的时候,他发现周围的同伴全都抱着头跪在地上,起码有五把刀指着他的胸口。于是他也立刻顺应时势放弃了抵抗。毕竟,他活下去的理由还是很充分的。如果能一切顺着他们,这艘船在劫难过后航行到下一个港口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船员们眼睁睁地看着海盗把他们船上存储的货物全部搬到旁边的海盗船上,感觉心脏仿佛被一把钝刀割着,可也只能默不作声,放任他们拿走自己的钱。然而,当他们发现海盗连一点物资也不打算剩给他们的时候,仍然慌了神。
“等等!”船长发着抖小声抗议,“请给我们留点食物和清水,我们得航行到下一个港口……”
站在甲板中央指挥其他人搬运物资的那名海盗看起来像是对方的船长,他大发慈悲地瞥了这艘可怜小船的船长一眼,摸了摸自己的帽檐,嗤笑几声:“我说不留就不留,你们就在海上漂着等死吧。如果幸运的话,在饿死之前说不定能碰到别的船。”
船长瞪大眼睛,嘴巴一张一合,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跪在地上的船员一个个脸色惨白,有人发出一声哀嚎,立刻被旁边持刀的海盗一刀劈翻在地,于是俘虏们不得不用力憋回涌到嘴边的哭喊,抖抖索索地维持着绝望的沉默。
爱德华倒没他们那么悲观。这里显然有条生路可走,而他并不十分排斥。这个金发年轻人骨子里带着点顽劣的脾性,他打一开始就对同伴们的软弱瞧不上眼,航行没几天就觉得自己挑错了船,这会儿求生欲更坚定了他的想法,他悄悄磨着后槽牙,眼睛瞟向那个发话的海盗的方向。他所在的位置离他有点儿远,想引起他的注意需要费点力气……
他身后的海盗瞧见年轻人不安分的动作,把冰凉的刀刃贴在爱德华的后颈上:“喂,小子,你别乱动。”
爱德华僵了一下,但接着就打定主意不理他。他挺了挺腰,抬高嗓门:“那位海盗先生!”
大半艘船的人都回过了头,其中也包括那名发号施令的海盗,爱德华两眼注视着他,努力忽视脖颈上越压越重的凶器。海盗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慢慢转身,一步步走近爱德华,鞋跟在木板上敲着规律的节奏。一时间整艘船上只有他走路的声音。当海盗终于走到跪着的爱德华面前时,后者不得不仰头看他,他宽大的衣服和帽子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只留给爱德华一个黑色的剪影和一对发亮的眼睛。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威慑力比先前大了一倍不止,爱德华觉得自己背上的寒毛谨慎而缓慢地立了起来,忠诚地反映着他不愿承认的情绪——恐惧。
“小子,你好像有话要说?”
“是的,”爱德华在继续说下去之前咽了口唾沫润湿干涩的喉咙,“我想加入你们。”
其他被制服的船员发出一阵乱七八糟的表示惊恐的声音,有人喊道:“爱德华,你是不是疯了!”
爱德华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我早就受够你们了!天天起早贪黑累得肝肠寸断,只为拿那么点儿差价!跟着你们我一辈子都赚不到钱!”
爱德华面前的海盗大笑起来,声音洪亮,立时便打断了俘虏们的话头。他弯下腰,贴近金发年轻人的脸,距离近到爱德华几乎能感觉到他嘴唇间吹出来的气息:“你很想赚钱?”
“对,没错,钱,”爱德华把注意力拉回来集中到海盗脸上,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语调中的热切,“我想要成堆的金币。至于是用什么手段拿过来的,我不在乎!”
“你倒是很有当海盗的潜质。”那名海盗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手指伸到他的脖子后面,把依旧压在他脖子上的刀刃推到一边。爱德华感觉到自己后脖颈上的压力消失了,他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满怀期望地问道:“这代表你同意了吗,船长?”
海盗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一双眉头拧到一起,显得不怎么愉快。爱德华心中顿生一股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或许他过早地张口叫对方船长有点逾矩,实际上自己还不够格?一阵沉默在甲板上蔓延,其余的海盗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爱德华,仿佛他刚刚说了什么极蠢的话。
“我不是船长。”那名海盗最终说。
爱德华这一下子可是吃惊不小,他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人:他穿着一身相当符合他对海盗船长认知的衣服,一举一动都透着股傲慢,发号施令时显得相当游刃有余,如果说他不是船长,那爱德华真是不太清楚还有谁是了。
“我是大副,”这名海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皱了皱眉头,显得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大拇指往背后一指,“他才是船长。”
爱德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他的目光扫过甲板,所过之处海盗纷纷让路,马上那条轨迹上就只剩了尽头的一个人。他看起来跟爱德华差不多大,棕色的辫子一股一股地垂下来,身上挂了一大堆叮叮当当的奇怪东西,脸上刮得光光的。爱德华看向他的时候,他正倚着船舷,对着阳光抠自己的手指甲,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金发年轻人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嘴:“可他是你们当中最不像船长的!”

爱德华看着海盗船慢慢从私掠船上脱离开来,内心别提有多波动了。私掠船上的船员们隔着海面向他挥手,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同情和嘲笑兼而有之。而这名一心想当海盗的金发年轻人呢,他现在特别想找个人揍一顿,最好是这个该死的海盗船长——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他被捆得像条在甲板上垂死挣扎的鱼,除了扭动身体之外什么也做不了。那个看起来相当像船长的大副就站在他旁边,嘴唇抿得紧紧的,显然还在为他们船长的决定感到不满。
年轻的海盗船长把爱德华的发言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显然很不喜欢爱德华的想法,以至于立刻做出一个决定,打乱了他的大副的步伐:他命令其他人把爱德华给捆起来,带到海盗船上去,然后给商船上的其他船员们留下足够的食物和水,放他们一条生路。现在爱德华等于是牺牲自己救了私掠船上的人,虽然这并不是他的初衷。
“我想知道您打算拿我怎么办。”爱德华问面前的海盗船长。粗麻绳在他裸露在外的锁骨上蹭来蹭去,弄得他皮肤生疼。
年轻的船长站在他面前,用一种稍稍有些奇怪的重心靠后的姿势站着,傲慢地扬着下巴。听到爱德华的问话,他弹了弹舌头,不紧不慢地回答:“说实在话,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你。不过既然你都已经上了船,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急于这一时,你说对不对?”
爱德华抿着嘴,目光钉在杰克身上。后者正踏着稳健的步伐在甲板上来回晃荡,沉默把金发年轻人的一颗心吊得高高的,他时不时偷偷看一眼越走越远的私掠船,而他身旁的大副——巴博萨——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场小小的聚会。一直到私掠船彻底消失在海平面上,爱德华才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他很响亮地吐了一口气,相当恼火地对仍一言不发地踱着步的杰克说:“船长,如果您不想让我入伙,大可以一刀把我解决掉。只不过您得给我个机会,让我写封信给家里的妻子。”
原本背对着他的杰克刷地一下转过身,头发上的装饰品几乎甩到半空。他瞪大眼睛看着眉头紧皱的爱德华,深吸口气,咂了一下嘴。“好啊,好啊,我们年轻的小水手还有个妻子?”他带着一种惋惜的态度大幅度摇着头,“先生,瞧你年纪轻轻,可惜这辈子完了。又一个葬身于婚姻和爱情的可怜人。她长得怎么样?希望她足够漂亮,否则你就亏本亏大了。”
爱德华被他哽得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好半天才缓过劲。“我的婚姻用不着你来评判!”他厉声道,“你这种不着调的人哪能当船长?海神怎么还没派鲨鱼来吃了你?”
杰克皱起鼻子:“第二次,伙计,你第二次说我不像船长……”
“说得好!”甲板另一头远远传来大副的声音。周围的海盗起哄似的笑起来,杰克眯着眼睛一歪头,提着高音喊道:“吃你的苹果去,赫克托!”
爱德华没笑。他直视杰克的双眼:“以你这种毫无领导力的样子,迟早要被手底下的人背叛的。”
“不会比你原来那艘船的船长更没有领导力。”杰克冲他假笑了一下,“说起这个,你倒是提出了一个好建议,我知道该怎么处置你了。”

“你这个疯子!听到没有!疯子!快把我拉上去!”
杰克靠在船舷上挖着耳朵,然后吹了吹自己的手指,问旁边扛着桶的海盗:“你听见什么了吗?”
海盗眨了一下眼睛,谨慎地说:“……没有。”
“非常好。”杰克挥挥手,“继续倒吧。”
海盗缓慢地点点头,把桶里装着的死鱼烂虾和桶底的一层积血倒进了海里。而爱德华不得不缩着身体躲避这些东西。
“混蛋!你不得好死!”金发年轻人破口大骂,挂在船尾晃来晃去,用力收起腿让自己的脚不至于浸在水里。又一桶腥臭的血淋下来,一滴不漏地溶进海水中,爱德华吞了好几口唾沫——他的嗓子都喊得嘶哑了,而不远处鲨鱼的背鳍已经出现在了海平面上。它们都是被血液的味道吸引过来的。杰克还嫌不够带劲,他叫船员从船上的一只桶里捞出之前他们为了消遣而钓上来的活鱼,让他们现剖了,要确保每一滴血都流进海里。黑珍珠号屁股后面跟了一大群虎视眈眈的鲨鱼,并且还有更多的掠食者正在从四面八方赶到。
从第一条鲨鱼看见在水面上方扭动的爱德华开始,事态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它们争先恐后地跃起,都想要把爱德华的腿一口咬下来;幸好鲨鱼实在有点太多,反而互相挤撞,爱德华用被绑在一起的脚拼尽全力踹鲨鱼的鼻子,还能坚持上那么一小会儿。一条体型比其他鲨鱼大了一倍多的家伙游过来了,在爱德华身下张开血盆大口,尾鳍有力地摆动着,眼看就要冲出水面。像这样的大家伙只要一跳就能把爱德华整个吞进肚子里,金发年轻人避无可避,他把双腿折上去贴在腹部,把自己蜷成一个球最大限度地远离水面,可当他看见大鲨鱼破水的架势时马上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在这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刻,他有点没风度地高声叫喊起来。
“拉!”高踞船尾看好戏的杰克发令。
三名船员抓住悬挂爱德华的绳子末端,一齐发力,爱德华整个身子猛地往上一窜,鲨鱼的牙齿堪堪在空气中咬合,水手的鞋底甚至已经蹬到了鲨鱼冰凉粗糙的皮肤。眼看着鲨鱼无可奈何地落回水中,爱德华卡在嗓子里的一口气才终于呼出来,他刚刚被惊出一身冷汗,海风吹过,在晴朗的天空之下他居然觉得有点冷。
还没等他对此发表什么意见,杰克打了个手势,三名海盗一起松手,爱德华又一次掉回原来的位置,下坠时绳子硬生生勒住他的身体,差点把他的肺从胸腔里挤出来。
“你……”爱德华尚未出口的咒骂变成了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杰克靠在船尾,手里拿着一瓶朗姆酒,乐得前仰后合。
没等爱德华把气理顺继续用语言发泄自己的怒火,下面的鲨鱼就再度窜上来,几张大嘴互相拥挤着,爱德华身子底下全都是明晃晃的白牙,牙齿朝里面勾进去,像是地狱的入口。爱德华头皮发麻,不得不再次把腿蜷起来,怒道:“你到底要怎样?”
“哦,只要你真心诚意叫我一声船长。”
爱德华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可你就是不像船长!”
“你既然这么说就不能怪我了。”杰克无所谓地耸耸肩,朝旁边的海盗打了个手势。那名海盗跨前一步,举起手里的桶,整桶鱼血泼下去,全淋在了爱德华身上。腥味冲得爱德华胃里一阵天翻地覆,血把他的头发和睫毛黏在一起,他视野里有半边都充满血糊糊的颜色。这下他必须得闭上嘴巴了,因为如果不这么做,那些液体就会流到他嘴里去。他还没饿到要用生鱼血充饥的地步。
血顺着他的两条腿流下去,浸湿他的粗麻布裤子,沿着靴子开裂的线条落进海里。鲨鱼被新鲜的血液味道一激,更加发了狂,有的绕着爱德华拼命盘旋,伺机进攻,有的在半路停下来去追逐化在海水里的血的味道。不停地有鲨鱼从海里窜上来够他的脚,爱德华头发根都立起来了,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鱼血腥味又让他一阵接一阵地反胃,喉咙口传来的痉挛感惹得他干呕不断,眼睛里弥漫开来的生理性的泪水弄得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采取被动防御,寄希望于这些鲨鱼跳不了这么高。
这个时候他听见杰克在上面说了一句话,几乎像是一锤敲定判了他死刑。
“小水手似乎被血弄得很不舒服啊,要不然咱们给他洗个澡?”
“什么?不不不!”爱德华瞪大眼睛朝上看去,杰克也正朝下看过来,船长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从齿缝间发出啧啧惋惜的声音,然后消失在船尾的栏杆后,只有他的话传进爱德华的耳朵里:“喂,你们几个,放绳子!”
爱德华意识到自己的生命第二次受到了严重威胁。他一咬牙,脚趾在靴子里蜷起来顶着鞋底,让自己的靴子从脚上溜下来,然后用力向远处一甩。带着血腥气的靴子落在远处的海水里,激起一片水花,上面沾着的血在海里弥漫开,立刻引得一群鲨鱼在海中拐弯,争抢着扑向那只靴子。爱德华把另一只靴子按同样的手法脱下来,扔向另一个方位。有那么一会儿他脚底下终于没有鲨鱼跟着了。
最后一条鲨鱼刚刚转弯离开,爱德华就感觉扯住自己的力道一松,整个人扑通一声滑进海里。他身上的血迅速在气泡飞腾中化开,隔着这些气泡爱德华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些原本还在争抢靴子的鲨鱼突然间朝他这个方向回头,一对对鲨鱼眼睛隔着海水发出阵阵嗜血的亮光。
他吐出一连串气泡,用力扭动着被捆住的身体往海面上窜。
鲨鱼们朝他这个方向冲过来了,嘴里一排排利刃划破海水,在水面阳光的反射下发出寒光。第一只鲨鱼赶到了,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下去,爱德华情急之下扭身躲避,利齿在他身上留下血痕的同时把捆住他双腿的绳子像切粉条一样整齐地切了开来,顺带被切开的还有绑缚他双手的一半粗麻绳。那条鲨鱼贴着他的身体冲了过去,剩下的鲨鱼接二连三地赶到,爱德华顾不了太多,他一用力——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力气——将躯干上剩下的绳子猛地崩开,然后一把抓住还没来得及收上去的从黑珍珠船尾悬吊下来的绳子,在海盗们反应过来之前,手脚并用地沿着绳子冲上去,越过护栏,浑身湿漉漉地砸在甲板上。
原本等着拖上来一具残缺尸体的海盗们给吓了一跳。杰克画着黑色眼影的眼睛大睁着,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落在仰面朝天躺在他身旁的爱德华身上。船长俯下身,贴近爱德华的脸:“嗨,你还挺行的,伙计……”
爱德华鼓起腮帮,喷了他一脸海水。

现在金发年轻人被捆在黑珍珠号的主桅上,放弃了挣扎。他被吊在船尾折腾了好半天,又到海里与鲨鱼共舞,此时渴得要命,嘴唇在加勒比海阳光的照射下皴裂起皮。而杰克,这个存心折腾他的海盗船长,不但不给他水喝,还召集了一群海盗当着他的面放肆地喝水。
“你还不如一刀给我个痛快。”
“我现在觉得你活着比死了好玩。”杰克说。当然他(在巴博萨的怒气笼罩下)不敢过分浪费淡水,所以喝了几口之后水就换成了朗姆酒。这好不到哪里去,它们对爱德华仍然有很大的诱惑力。
杰克冲他举起酒瓶:“只不过是一声船长。”
爱德华两眼紧盯着那个瓶子,舔了舔嘴唇,但是没有说话。这倒不是说明他多么有骨气——只不过爱德华还没有渴到极限,加上他现在除了打杰克一顿之外什么都不想做,所以他还没打算就这样服软。杰克叹了口气,收回手跟旁边的海盗碰了个杯,然后喝下去满满一大口,故意弄出很响亮的声音。爱德华皱着眉头移开目光。
杰克意识到现在还不是逼他服输的时候。他摇着头,不再看爱德华,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枚罗盘打开,瞅着里面的指针。指针正指向黑珍珠航行的正前方,他满意地点点头,把罗盘收回怀里。
即使只有那么一小会儿,爱德华还是看清了罗盘里的指针。与一般的罗盘不同,它没有指南,而是指着偏东的位置,很难想象有人能用这个罗盘辨别出航行的方向。他在内心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敌不过好奇心的灼烧:“那个罗盘是怎么回事?”
“这个罗盘?”杰克笑得神秘兮兮,“它能指向你最想要的东西。”
爱德华扬起眉毛,一脸的不相信:“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这世界上哪有这样的玩意儿?”
“你对大海了解得太少了,水手。第一次出海?”杰克把罗盘伸到爱德华鼻子底下,打开盖子,大幅度地左右移动了一下。他的手移动位置,罗盘的指针也跟着发生轻微的倾斜,但始终如一地指着黑珍珠号的正前方。杰克欣赏着爱德华惊奇的表情,内心颇有点儿洋洋自得:“我可是在海上出生、在海上长大的,海上有的是传说和诅咒,这个小东西根本算不了什么。”
“是的,这的确挺有意思……”爱德华看着杰克把罗盘塞进怀里,眯起眼睛思索起来。

当晚黑珍珠号抵达了一个偏僻的港口。
这港口建在一座小岛上,是海盗们临时歇脚的地方。岛的大部分都被荒无人烟的森林覆盖,只有比较平整的海岸被海盗们占领,建起了一条小小的享乐街。这条街两旁的店面不是酒馆就是妓院,粗鲁的水手们在街上大声嚷嚷,胡乱开枪射击,女人尖锐的笑声和醉鬼的咕哝混在一起,难以言喻的味道从建筑物的木头缝里渗出来。
爱德华被杰克拽下了黑珍珠——当然还是绑着手的——拖进一家小酒馆。即使杰克拽着绳子,拖着捆得结结实实的爱德华横穿港口,他们也没引起过多注意:这地方实在太乱了。海盗船长带着他手下的一群船员涌进酒馆,立刻把狭小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他们拍着嘎吱作响的木桌子,大喊着叫老板倒酒来。杰克把爱德华身上的绳子拴在木柱上,刚好让他够不到桌子,也喝不到酒。
“你还没折腾够?”爱德华恼怒地问道。他一天都没吃东西,也没喝上水,白天他被捆在黑珍珠的主桅上暴晒,现在已经相当烦躁不安,如果给他一把刀,他可以直接捅死杰克只为抢他手里的酒。杰克耸耸肩,脏辫和上面挂着的装饰品乱糟糟地垂在他肩膀上:“你还没叫我船长呢,我哪能就这么放过你。”
爱德华蹦了几个脏字,杰克只当没听见。他大声招呼着同伴,加入到他们的行列当中,很快海盗们就大喊大笑着挤在了一起,只留下爱德华一个人被绑在柱子上,气得牙根痒痒。
海盗们喝酒都是相当豪迈的,不管酒量多好的人,在这种派对的最后都要喝得浑身酒气,脑袋昏沉,或者扶着墙根吐个不停。酒馆里的服务生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他穿着脏兮兮的粗麻布衣服,一只手端着托盘穿过人群,另一只手塞在嘴里剔牙。托盘上的酒瓶也脏兮兮的,里面的液体看不清颜色,酒馆老板通常都喜欢把放久了有点变质的朗姆酒偷偷卖给已经喝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客人,反正他们最后也会全部吐出来。
爱德华眼瞧着服务生从自己身旁走过,顺手把挡住他路的酒鬼推到一边。那个醉得七荤八素的海盗从椅子上滑下来,脑袋咣一声撞上了爱德华背后的柱子,腰上佩着的没有刀鞘的海盗长刀以一个滑稽的角度向上戳起来。爱德华被那人身上浓重的酒气熏得直皱眉头,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位打着呼噜的老兄给他提供了一个绝好的逃跑机会。
金发年轻人悄悄瞥了一眼离他不远的杰克,后者已经喝得有点晕乎乎的了,身体不自然地后仰,举着酒瓶和他的船员一起声嘶力竭地大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笑什么。确定杰克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后,爱德华挪动着自己的手腕凑向那把长刀的刀刃,将捆住他手腕的麻绳在上面磨来磨去。长刀毕竟是用来砍人而不是切绳子的,爱德华努力了好半天才切断两根,他从眼角的余光看到杰克往他这个方向瞟了一眼,于是立刻停止动作,冲着杰克威胁性地呲着牙。海盗船长似乎只要看到他不开心自己就会很开心,他睁着一双醉眼冲爱德华举起手里的瓶子,嘴里咕咕哝哝说了一连串不知道什么东西,他的舌头有点大,加上酒馆里人声嘈杂,爱德华一个字都没听清。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大概又在奚落水手。
爱德华紧盯着杰克,直到后者再次把注意力放回朗姆酒上,然后立刻回头切绳子。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绳子终于从他的手腕上脱落下来,爱德华揉了揉被麻绳磨得发红的手腕,顺手抓过旁边桌子上的一瓶朗姆酒,一仰头干掉将近半瓶,酒从他的嘴角流下来滑进衣领,留下一条黏糊糊的痕迹,他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然后爱德华就准备跑了。他把自己用来割绳子的刀从醉鬼腰带上抽出来,别在自己腰间,快速穿过酒馆,粗暴地推挤着挡路的人,得来的也不过是一两声模糊的诅咒,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中根本没人把他当一回事。他已经跑到门口了,一只手放在木门的门扇上,出于安全起见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杰克以确认自己真的没有被看见。杰克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大着舌头跟船员聊天,那个神奇的罗盘从他的领口露出来,垂在他的腰带上。
爱德华突然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他悄悄摸回去,动作比之前谨慎了许多,生怕叫别人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在昏暗的灯光保护下,没人看清他的脸,加上黑珍珠的船员们这个时候大多已经把自己的脑子喝进了加勒比海,爱德华溜进他们中间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是谁。爱德华悄悄站到了杰克身后,一抬头,目光刚好与兜回来的服务生对上,后者大概是这群醉鬼里除了爱德华以外唯一还清醒着的人,他马上意识到爱德华本来应该捆在柱子上,于是抬手指着爱德华,张嘴就要质问。
爱德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马上把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冲着服务生哂笑了一下,另一只手冲还没发现自己立在他身后的杰克做了好几个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手势。那服务生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收起手,对爱德华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接着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拿着空托盘大步离开了。
天知道他从我的手势里看出了什么东西。总而言之,爱德华暂时安全了,他无声地吐了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杰克身上。
事情其实很简单。爱德华闭上眼睛,又睁开,紧接着他一把扯下杰克身上挂着的罗盘,扭头就朝门口冲过去。
杰克被突如其来的拉力拽得一个后仰,连人带椅子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他的船长帽从头上滑下来,遮住了眼睛,一时间他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的脑袋清醒了一瞬,伸手去掏罗盘,发现它失踪后很响亮地咽了口唾沫,大声叫喊起来:“有强盗啊——!”
说实在的,海盗船长在一个充满海盗的小酒馆里喊这句话听起来相当有喜剧效果。不过黑珍珠号的船员们还是反应过来了,他们在杰克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一窝蜂地涌向爱德华,都试图抓住他的脚踝。可爱德华光着脚在酒馆里来回穿梭,迅捷无比,他纵身踏上桌子,然后飞起一脚踹上挡在他和门之间的海盗的脸,就势扑向酒馆大门,用身体撞开门扇,滚在门外的沙地里。
杰克带领着他的船员们冲出酒馆追赶爱德华。金发年轻人迈开两条腿,在沙滩上拼命狂奔,身后跟了一大群黑压压的影子,颇有白日里鲨鱼追逐鱼饵的既视感。不过黑珍珠号的船员们没鲨鱼那么有毅力,而且他们大都喝得差不多了,一路上不停有人绊倒在沙子里,或者跑着跑着就因为忍受不了胃部的痉挛而停下来开吐。当这条漫长的沙滩跑完,爱德华身后只剩下了杰克一人,海盗船长虽然也喝了不少酒,但还没有到完全丧失平衡感的程度。爱德华也因为一整天没有进食而体力匮乏,两个人冲进林子里,脚步同样踉跄,杰克追不上爱德华,爱德华也甩不掉杰克。
打破僵局的是杰克被朗姆酒糊住的脑袋里一闪而过的灵感火花。海盗船长猛然想起来他身上还有把燧发枪。
“站住!”他一边含糊不清地高喊,一边把燧发枪从腰带里抽出来瞄准前面不远处晃动的黑影,“我要开枪打你了!”
爱德华脚底下不停步:“不,你肯定不会!林子里这么黑,你根本没法……”
杰克打了个酒嗝,一不小心按下扳机。子弹打在爱德华脚旁的地里,爱德华受到强烈惊吓的同时被冲击力推得失去平衡,摔在一堆枯枝烂叶当中。他挣扎着要站起来继续逃跑,杰克已经从背后追上来压在他身上,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去抢他手里的罗盘。爱德华当然不答应,猛地翻身想把海盗船长从身上甩下去,但杰克拽住了他脖颈上挂着的项链,爱德华的举动反倒把他自己勒得差点断气。两个人毫无风度地在地上滚作一团,衣服上插满了草茎和细小的树枝,头发上粘着树叶,两个人都用一只手拽住罗盘,另一只手往对方脸上招呼。这场肉搏一直持续到爱德华又一个翻身,没成想旁边就是个大斜坡,两个人猝不及防,抱在一起呼啦啦滚下了坡。
两个年轻人的惊叫声吓飞了许多已经安歇的鸟儿。一时间林子里充斥着他们的尖叫和鸟儿振翅的声音。直到一棵早已等在坡底的大树止住了他们翻滚的节奏,两人的叫声才宣告终结,取而代之的是两声听起来像是濒死之人发出的闷哼。
“我觉得我的肾被顶到肚子另一头去了。”杰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单词。爱德华没搭腔,他正试图在剧痛中确认自己的脊椎还没断掉。杰克以相当缓慢的动作从爱德华身上滚下来,两个人并排瘫在地面上,胳膊伸直,两只手仍然一边一个抓在罗盘上。
等两个人喘匀了气,杰克率先开了口:“首先,你知道,这是我的东西,你得还给我。”
“什么?海盗的信条难道不是‘抢到了就是我的’吗?”爱德华反问道。
“你又不是海盗。”
“我很有兴趣当。”
“那你也不是海盗,现在不是。”
“我觉得这个信条挺不错的,我想奉行一下。”
杰克一挺腰从地上坐起来:“听着,我可不能放弃这个罗盘。它上面有诅咒。除非我死了,否则如果我宣布放弃罗盘,可能就会有对整片加勒比海来说都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爱德华无所谓地耸耸肩,跟着坐起来:“那就干掉你呗。”
海盗船长瞪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了句:“你是认真的?”
爱德华没说话,他用肢体语言回答了杰克的疑问。他用自由的左手抽出腰间的长刀(简直是海神保佑,刚刚他们翻滚的时候这把没刀鞘的刀居然没戳到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胃里去),朝杰克迎头劈下。杰克立刻抽出自己的刀回击,两个人从地上一跃而起,一只手争抢罗盘,另一只手握着刀进行殊死搏杀。两只手都不能放松警惕,否则结果不是罗盘被抢走,就是被长刀刺穿胸膛。他们拽扯着罗盘,长刀不停地在空中相交,铮铮作响。他们在这片月光笼罩的空地上跳着致命的华尔兹,同时还在来回揪扯罗盘,罗盘夹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盖子掀开,上面的指针滴溜溜转个不停,显然是不知道应该听谁的比较好。
两个人打了半天没有结果,杰克终于没法继续闭着他那烦人的嘴了:“你的剑法真差,小水手。”
“差吗?”爱德华喘着气反驳,“那你倒是打败我给我看看。”
“伟大的杰克斯派洛船长今天喝醉了,十剑有九剑是滑的,否则你早就横尸当场了。”
爱德华趁着杰克唠叨的空隙一剑刺出去,差点捅到杰克嘴里,杰克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踩上了一片看起来应该是非常结实的地面。但海神总是喜欢跟他开玩笑,杰克的重心都已经放到那条腿上了,突然觉得脚底一空,整个人以一种难以遏制的势头坠落下去。爱德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当他感觉到手里的罗盘被扯走时条件反射地握紧,因此当他反应过来想要松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两个人一起掉进坑里,沙土四处飞扬,一时间两个人什么都看不见。
坑并不深,还有楼梯通到地面上,只是长久没人来过,已经被忘了个干净。爱德华把眼前的灰土抹掉,朝旁边吐了口唾沫,发现罗盘落到了杰克手里,于是立刻提刀要去抢。
“等会!”杰克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罗盘托在杰克手里,盘面朝上,指针正指着他们身旁被阴影笼罩的坑壁。杰克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在坑壁的黑暗处摸了摸,露出一个笑容,从阴影里拽出一瓶朗姆酒。
“一个秘密酒窖。”杰克冲爱德华示意,“干嘛不先来喝一瓶呢?老是打架有什么意思?”
爱德华原本想要拒绝并冲上去继续被打断的战斗,但转念想了一下,意识到杰克正在慢慢醒酒,现在他们就堪堪打平,或许如果他完全清醒自己真的没有太大的胜算。他慢慢冲杰克扯开一个假笑,把刀别回衣带里,心中打定主意,要把他灌醉再抢走罗盘。

清晨的日光从海平面露出头来,照亮沙滩上两串歪歪斜斜的脚印。杰克和爱德华勾肩搭背走向黑珍珠,他们满脸通红,一人举着一瓶酒,唱着完全跑调的海盗之歌,笑得都快断气了。
爱德华灌了一口酒,扯着嘶哑的嗓子吼道:“那个美丽的姑娘——”
“错了,你……嗝,那么唱错了。”杰克一把戳在他肩膀上,“听我唱:那个美丽的——”
“你那么唱更——更错了!”爱德华搡了杰克一把,后者被推到一旁,在沙地上歪歪扭扭地转了几个圈,一头栽进沙子里。爱德华指着他大笑,笑着笑着也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沙滩上,举起酒瓶又喝了一口。
杰克在沙地上翻了个身,辫子上沾满沙子。他打横躺在爱德华面前,抽出刀来指着天空:“你看我像不像海盗船长?”
“不像!”爱德华把空酒瓶掷向他的头,可偏离太远,只砸到了他的脚。金发年轻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庄严地宣布说:“我要离开你了,你这个……嗝……讨厌的船长,我要离开你。我的船呢?”
“你没有船。”杰克躺在地上傻笑,“有意思极了,我的船长……你没有船!”
“我不是船长……不,我是船长。”爱德华朝海边走了两步,指着停靠在沙滩边的昨天船员们划过来的小艇,“我要征用你的黑珍珠!”
杰克抬头看了一眼,又倒了下去:“征吧征吧,我大发慈悲允许你征。”
爱德华满意了,他一步一晃地走过去,把自己扔进小艇里,四仰八叉地躺下来看着发白的天空发愣。过了一会儿他说:“嗨,等等,你的黑珍珠没有帆。”
“不,它有。它肯定有。它有吗?”
“它没有。你自己看看。”
杰克再次把头抬起来,迷茫地盯着爱德华和小艇看了一会儿:“真的没有。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找个帆。”

爱德华怎么也想不起来中间都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和杰克在林间空地里的秘密酒窖里喝酒,他还盘算着要拿走对方的罗盘,然后突然间,他就飘在了海中央,四周看不到一个小岛。
这绝对是谋杀。爱德华愤愤地想,杰克绝对是趁我喝醉把我拖到小艇上,然后让海流推着我远离陆地,自生自灭。他端坐在小艇上,焦急地寻找着附近的帆船。小艇上没有水和食物,如果没有船找到他,他坚持不了几天。
不过这一次幸运女神眷顾了他。海平面上出现了一艘船,爱德华立刻朝那个方向转过头去。当他看清楚帆船上挂着的英国国旗时,希望淹没了他,他马上从小艇里站起来,抓着不知为何落在小艇里的一块破布拼命挥舞,试图吸引船员的注意力。那艘船上的人显然看到了他,因为帆船朝他这个方向慢慢滑行过来,在整整一天噩梦般的经历过后,这艘船看起来实在是太可爱了。

杰克不知道是谁划走了他们的小艇。所以他和那些跟他一起上岸喝酒的船员们不得不游回黑珍珠号。
海盗船长湿淋淋地登船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他的大副抱怨:“这个世道怎么有人连小艇都偷?”
巴博萨没搭腔。他的脸色很奇怪,他带着这种奇怪的脸色和同样奇怪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的船长,最后问他说:“你没觉得哪里很奇怪吗,杰克?”
“什么?”杰克疑惑地摸了摸罗盘,“我的罗盘还在我手里——有哪里不对吗?”
“你拿回了罗盘,这很好,”巴博萨顿了一下,“可你的裤子呢?”
“我的……”杰克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裤子呢?!”
巴博萨在杰克喊叫的时候已经转过身,一边难以置信地摇头一边走向甲板的另一头,自言自语道:“这个世道怎么有人连杰克斯派洛的裤子都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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